《榮耀與傳承》專欄－漫談潘主蘭德藝雙馨圓滿人生及璀璨不朽歷史地位(上)

▲潘主蘭先生。（陳奮、海書提供）

導語：歷史從不只是塵封的往事，它是一種血脈，一份責任。那些為民族存亡而犧牲的忠魂，不僅是家族的驕傲，更是全體中華兒女的共同記憶。

《榮耀與傳承》專欄追尋先烈足跡，聆聽家國心聲，將個體的悲壯融入民族的命運；將歷史的榮光化為今人的啟示。

唯有銘記與傳承，方能在當下的選擇與困境中，尋得民族前行的答案。

第四期：漫談潘主蘭先生德藝雙馨的圓滿人生及其璀璨不朽的歷史地位（上）

在榕城（福州）幽深處，一株孤蘭悄然綻放，其清雅之姿恰似學者潘主蘭———這位蘭亭獎首膺者、甲骨泰斗，以筆墨鑄就的百年風華，於無聲處訴說著中華文化的深邃與高潔。

潘主蘭，原名鼎，祖籍福建長樂，1909年8月21日（清宣統元年七月初六）生於福州。幼時在福州老宅的庭院中，那個趴在青瓷花盆邊擺弄蘭草的小男孩，恐怕想不到這份童趣會滋養他一生。幾十年間，他筆下蘭花從稚嫩變得蒼勁，刻刀在印章上留下「君子如蘭」的誓言。蘭草的清雅不僅綻放在宣紙上，更浸潤了他的為人———謙和如葉，堅韌似根，幽香永駐。他不僅把蘭花畫得出神入化，連為人處世也像蘭花一樣清雅高潔。他住在福州老巷子的木板房裡，不追名逐利，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學問上———研究甲骨文，破解古老的文字；寫字畫畫時，筆下的蘭花看似簡單幾筆，卻透著超凡脫俗的靈氣。就像他在畫上題的詩「沅湘自古集騷魂，畫裡秋蘭好託根。弗與萬花顏色鬥，素心相對閉柴門。」這位把詩、書、畫、印都練到頂尖的老人，用一輩子活成了空谷幽蘭的模樣。

職業生涯

1937年後任職於福建省會計處、稅務局等。1956年執教福州工藝美術專科學校，講授國文、書法、藝術理論等課程。從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末開始，歷任福州書法篆刻研究會副會長，福州畫院副院長，福建省書法家協會副主席、顧問，福州市書法家協會顧問，福州市美術館藝術顧問，福州書畫研究院首席學術顧問。他是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中國書法家協會篆刻藝術委員會委員，西泠印社社員，福州市文學藝術界聯合會名譽主席；也是福建省詩詞學會副會長、顧問，中華詩詞學會顧問。1982年11月，由福建省人民政府聘為福建省文史研究館館員。1989年3月，評為國家一級美術師。

潘主蘭先生為中國民主同盟盟員，福州市第六、七屆政協委員。潘主蘭先生是當代著名的書法篆刻家，被中國書法家協會稱為「佔主導地位老書法家、代表著今日中國書法的最高水平、不愧為我國的書法大家。」他早在16歲前就開始了書畫印的創作。

蘭韻松風

當鄰家少年還在榕蔭下鬥草嬉戲時，十四歲的潘主蘭已用刻刀鑿開少年晨昏———青石屑紛飛如蝶，落在《說文解字》攤開的書頁間。篆刻刀與狼毫筆交替叩響的青春，早將「金石作骨，蘭香為魂」的印記，烙進這位未來藝術宗師的命脈。

推開素心齋的門，彷彿可見其父茂三先生布衣執剪的身影，正在百叢蘭花間覓尋真正的「素心」。這位被曾熙譽為「閩中陶淵明」的儒者，連栽蘭都帶著治學的嚴謹：紫砂盆必選宜興老泥，植料須經三蒸三曬，更立下「非素心不入齋」的家訓。這份嚴禁深深打動了曾熙，提筆寫下「素心齋」贈予茂三先生，那方懸於中堂的「素心齋」匾額，檀木紋裡滲著松煙墨的沉香，恍若凝固的君子誓言。

母親甘氏則是另一種春風化雨。油燈搖曳的夜晚，小主蘭常枕著母親所講的故事入眠，夢裡盡是母親講述的包拯擲硯、于謙守城。那些在紡車吱呀聲裡播撒的忠孝種子，終在歲月裡長成他筆下鐵畫銀鉤的文人風骨。

歲月悠悠，當已是75高齡的潘老懷著對雙親的思念在清明細雨裡繪就《風木圖》，毛筆掃過處，兩株蒼松頓生金石鏗鏘之音。觀者只見松針似甲骨殘片紛揚，卻不知那虯曲根脈早已深紮———是父親瓦盆中永不妥協的素心蘭，是母親紡車旁生生不息的道德經，更是百年老宅裡永不消散的翰墨沉香。

少喜讀書

當十四歲的青衫少年叩響清光緒年間舉人鄭危人宅邸的銅環時，殊不知這一刻的叩門聲將震響百年藝壇。在那間堆滿《尚書》、《左傳》竹簡的書房裡，少年潘主蘭正津津有味的品讀著，如同觸摸文明最初的脈搏。鄭先生研磨時濺落的墨星，漸漸在他衣襟上洇成甲骨文的圖騰。

潘主蘭生長在福州洋尾園，在那裡總宴集著文人騷客的影子。老宅牆根苔痕浸著楊時講學的餘韻，荔水莊的殘荷上還粘著林則徐吟過的詩句。少年主蘭踩著青石板往道南祠上學時，總懷揣著對知識的渴望。

在潘主蘭二十歲那年，末代皇帝溥儀的老師陳寶琛、鄭星駟、周愈這些名家為潘主蘭先生代定書畫潤格，給予極高評價：「主蘭對於書畫一道，深得奧妙」這幾字如金石墜地。可誰見過三更燈火裡臨摹先賢字貼的少年？銅鏽斑駁的拓片被他摹出體溫，狼毫破紙的沙沙聲驚醒了樑間燕巢。六十載後，當他在宣紙上默寫千字《胡笳十八拍》，筆走龍蛇間依稀可見當年那個把名人字貼枕在頭下的癡兒———字字皆是從血脈裡湧出的活泉，哪需書本對照？

潘主蘭的詩、書、畫、印都是獨具一格的，然而這些造詣，他從未師從某一位專業老師，而是憑藉自己的悟性和刻苦，博採眾長，研習了各路名家流派而形成自己獨特的風格特徵。世人驚歎其四絕造詣，卻不知那方鐫刻「素心」的田黃章，早將父親瓦盆裡的蘭魂、母親紡車邊的古訓，以及鄭先生書齋中的松煙，統統煉成了穿越時空的文化底蘊。

素心幽香

有次，著名畫家黃胄來榕城一展風采，福州許多畫家都紛紛前去觀摩。黃胄筆底鍾馗方瞪起環眼，忽將朱筆懸在半空，他邀請潘主蘭在他的《鍾馗圖》上題詩，眾人順著視線望去，只見潘老正欲掩卷退場，生生被這金石相邀截住去路。推辭再三後，他終在畫角落下「魑魅見之盡群易」的墨痕，又添兩枚硃砂小篆「驅邪」，贏得了滿堂喝彩聲。

京城某朱門顯貴曾遣人求寫范仲淹名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可是潘老始終沒有動筆。弟子不解，問老師為何遲遲不肯動筆，他不過淡淡回了句：「那人不配」，如此氣節正是潘老的性格特徵。潘老倒是為武夷山摩崖題刻時，他運筆如鑿千鈞力，卻偏將落款藏進石紋深處，彷彿那些鐵畫銀鉤本就從山骨裡自然生長。

在一次評價全國最優書法家的研討會上，有人對潘老的書法提出異議，啟功當即表態：「我願意用兩幅換他一幅。」曾經有位福州人千里迢迢到北京請趙樸初寫一副字，趙樸初把求字者直引向福州：「你何必捨近求遠呢？福州有位潘主蘭，他的字比我寫的好啊！」眾人皆道他書法似金石裂帛，卻鮮少人知他最愛在雨後檐下，看積水映出的字痕慢慢洇散———那瞬間的朦朧，恰如他畢生追逐的「既雕既琢，復歸於樸」。

碩果累累

再把目光投向潘老在藝術發展之路上的諸多足跡，1947年福州城，坊巷間卻悄然燃起一簇文化星火。潘老與同仁們在烏塔檐下掛起「金石書畫學會」牌匾時，檐角銅鈴正叮咚叩響千年文脈。這支以刀為筆、以墨鑄魂的文人團體，將閩都藝術推向了「刀過處秦漢月，墨潑時晉唐風」的新境。

1953年，在上海外灘的汽笛聲中，他帶著閩江煙雨加入了中國金石篆刻研究社（上海）。在這裡他認識了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與他們交流切磋，增進了技藝。1996年暮春，當潘老的白髮映在首屆個展的玻璃櫥窗上，展廳裡游走的何止墨香？八十多年間他不睦榮利默默耕耘，留下了無數的精品，皆是中華民族優秀傳統文化的精粹。觀眾看見他的作品紛紛驚歎「大器晚成」，他卻自嘲「八十學步」。

不僅如此，潘主蘭先生在學術研究領域同樣建樹非凡。於《說文》研究，他獨具慧眼，二十世紀三十年代，便撰成《說文校勘表》專著，還精心撰寫了《古印文字考》《古泉文字考》，為古文字研究領域開闢了新路徑。最驚艷當屬《甲骨文字類》———這位與龜甲對話半生的老者，竟用狼毫為三千年前的裂紋注入呼吸，讓甲骨文從考古拓片躍為紙上舞者。

潘主蘭先生在詩書畫印以及壽山石文化等方面均有極高成就，是一位學識博大精深的學者，建樹突出，碩果累累，深受學界、藝界敬仰。其著作有《潘主蘭印選》《潘主蘭詩書畫印》《近代印人錄》《現代閩中畫人春秋》《談刻印藝術》《壽山石刻史話》《壽山石雕講授提綱》《素心齋詩稿》《淺談詩學人門講稿》及散見於各報刊、未刊學術文稿，這些著作如同璀璨星辰，照亮了相關領域前行的道路。

巨大貢獻

潘主蘭先生作為二十世紀中國書畫篆刻藝術的傑出代表，其卓越貢獻得到業界廣泛認可。2001年6月，經中國文學藝術界聯合會與中國書法家協會聯合評審，潘老榮獲首屆「中國書法蘭亭獎·終身成就獎」。該獎項作為1949年後新中國在書法領域的最高專業榮譽，既是對其跨越世紀的創作實踐的系統總結，更是對其融通詩書畫印、復興甲骨文書法的歷史性肯定。

在八十餘年的藝術生涯中，潘主蘭先生開創性地將甲骨文研究與書法創作相結合，解決了甲骨文藝術化書寫的學術難題，其諸多專著為古文字研究提供重要學術範式。他堅守「藝以載道」的傳統精神，在壽山石文化保護、閩派藝術傳承等領域作出開拓性貢獻。

欄目採編：海書，《台灣新生報》福州記者站副站長、馬尾船政文化研究會會員。

欄目策劃：王輝丹《台灣新生報》大陸新聞召集人、福建省駐點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