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文〉讓玩笑沖淡乖戻

文/李筱峰（國立臺北教育大學台灣文化研究所名譽教授）

兩蔣戒嚴時代，全面控制新聞媒體，人民沒有言論自由，言論動輒得咎，動不動就被扣上「詆譭領導中心」、「混淆視聽」的帽子，報刊查禁，人員入獄或槍決！直到台灣民主化，才解禁，台灣才有真正的言論自由。

昨天我在臉書上開了一個玩笑，編造一則習近平和傅崐萁的電話對話，我還特別以玩笑口吻註明「純屬虛構，若有巧合，純屬雷同」。其實，這是一則政治寓言，看懂的人，能會心一笑。看不懂的，就算了！也不必太正經。

沒想到有一位署名「彭九」的人（前朝遺民？），給我這樣留言：「沒想過？李教授是這種篇謊言的人？令人驚艷不已 可恥」（原文錯字，照原文保留）。

竟然拿我的玩笑罵我編造謊言，這應該也是一種玩笑吧？只是令人啼笑皆非。

我想起大約在45年前，我編過一本小冊子叫《政治迷你篇》（見圖），收集很多政治笑話，在小冊開頭，我寫了一篇〈讓玩笑沖淡乖戻〉做為序言，現在重貼於此，也算是給這位「前朝遺民」的答覆：

【讓玩笑沖淡乖戻】

中國人向來太多「聖人」，禮教的門檻高聳，人人正襟危坐，有板有眼，古聖人甚至肉不切成方塊還不吃，雖然有「樂而不淫，哀而不傷」的古訓，但是真正能產生「樂而不淫，哀而不傷」的條件，實在不足。太多的「權威性人格」塑造了牢固的「權威性文化」，因此，幽默的創造性顯得極為貧乏。台灣受中國文化的感染甚深，因此表現在生活情調上，也稍嫌刻板，不富創造性。

一個民族、一個國家，能否蓬勃發展、和諧樂利，除了他的成員是否具有某程度的智力之外，還要看其成員是否富有創造性。而幽默是創造性的表現，一個不擅開玩笑的民族，必定是一個缺乏創造性的民族。

在「權威性文化」的薰染下，我們只懂得「君子不重則不威」，因此，在表現內心的不滿與鬱抑時，似乎除了所謂「正論微言」、「善意批評」之外，別無他途。而與此相對的，則只好捲袖揮拳了！其實玩笑經常是可以化戾氣而致祥和的。在挖苦、嘻笑之間，可使心中的一些不平，獲得宣洩疏解，比起那些指着鼻子衝頭叫罵的攻擊，或是「義正辭嚴」的批評，要更合乎「心理衛生」。尤其是處理政治問題更是如此。政治的問題絕對不能「勞政武」（註）或「董必武」，因為政治實在「武」不得，政治最好是多開玩少比「武」，如此才能「康寧祥」―健康、安寧、和祥。

一個民主國家的可愛，不僅因為她們的人民擁有言論自由，更是他們的言論自由中，包括開玩笑的自由。我們常看到歐美一些專欄作家(如美國的包可華)，經常在文章中開他們政府官員甚至領袖人物的玩笑，沒有人會認為這是「大逆不道」，沒有人會因此被戴上「詆譭領導中心」、「混淆視聽」的帽子。大家以幽默的方式宣洩心中的怨氣，大家笑笑也就過了。被開玩笑的一方也一笑置之，不以為忤。如此說來，從人民有沒有開玩笑的自由、官員有沒有開玩笑的氣度，似乎可以用來檢視一個社會是否一個民主的社會。

可惜，當今有很多人不懂「康寧祥」，只知道「勞政武」，因此在發現別人開玩笑時，總喜歡說人家「混淆視聽」。鳴乎!「玩笑」本來就是說着玩，說着玩的當然是「混淆頑聽」了。如果玩笑是「真」的，那還叫做「玩笑」嗎？如果因為玩笑不是真的，就不准人民開玩笑，這樣的政治不是太可怕了嗎？如果因為玩笑是在「混淆視聽」就要查禁人民的言論，恐怕如此才會有害於「心理衛生」，進而就會「影響民心士氣」了！

【註】

文中提到「勞政武」，是戒嚴時代一位專門以暴力對付「外」民主運動的所謂「反共義士」。

「董必武」是國前副主席。

康寧祥是外民主運動的領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