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民主的另一次倒退—傑利蠑螈的合憲化

闕志克 / 清大資工系合聘教授

由於對等關稅政策與川普的One Big Beautiful Bill給美國社會帶來巨幅的衝擊，明年期中選舉共和國會席次預期將大受影響，因此今年七月川普下令德州州長，以增加五個共和眾議員為目的，重新劃分該州選區，希望能提高共和在期中選後繼續掌控眾議院的機率。美國各州每十年做一次人口普查，之後再據普查結果重新界定選區範圍，但這次德州州議會純粹從特定政利益的角度重劃選區，乃不折不扣的「傑利蠑螈」。此事經民權團體告發，德州聯邦法院判定重劃結果違法無效，但德州州政府不服判決，遂向最高法院提出申訴，上星期最高法院宣布以政利益為目的的傑利蠑螈合憲，撤銷德州聯邦法院的判決。

傑利蠑螈的英文「gerrymandering」是由埃爾布里奇·格里(Elbridge Gerry)的姓和蠑螈(salamander)的後半部組合而成。格里曾是美國副總統，在擔任麻薩諸塞州州長時為了爭取派利益，在波士頓地區創造出一個形狀如同蠑螈的選區。此後傑利蠑螈一詞就專指在贏者全拿的選舉制度下，藉由操弄選區範圍，讓某個政、族群或社經階層取得選舉優勢的伎倆。傑利蠑螈違反民主選舉的基本規範，因為它實質上讓政客得以挑揀選民，進而左右選舉結果。

假設一個選區內有黑白兩競爭，結果黑以六千票對白的四千票獲勝，那麼，黑浪費了兩千票，因為它其實只需四千零一票就可取得勝利，而白則浪費了四千票，因為這些票完全沒有取得任何選舉成果。傑利蠑螈的操作重點就在讓己方的浪費票愈少愈好，對方的浪費票愈多愈好，以便取得最大的選舉勝利。

設想一個正方形地域由九個同樣大小的單元格（三行乘以三列）所組成，每個單元格含有相同數量的選民，第一列的選民都投給黑，而其他兩列的選民都投給白。如果每一列的單元格劃為一個選區，則黑將獲得一個代表，白將獲得兩個代表，這樣的結果是公平的，因為每個政取得的代表人數與其普選票數成正比。然而，如果每一行的單元格劃為一個選區，那麼白將獲得三個代表，而黑則一個也得不到。以實際案例來說，川普2024年贏得56%的德州普選票，但德州共和籍聯邦眾議員的比例現為65%，新的選區重劃實施後將躍為79%。這些例子說明了傑利蠑螈的威力及可能造成的不公。

本世紀初，美國最高法院認為極端扭曲的選區劃分違背民主原則，所以應屬違憲，但究竟甚麼樣的選區劃分才叫極端扭曲，則因缺乏客觀可運作的測試標準所以始終無法達成共識。這次最高法院判決德州的選區重劃不違憲，法律根據竟然是此次重劃的背後動機是派利益而非聯邦法院判決所主張的種族歧視。也就是說，因為德州公然宣稱：「重繪選區地圖的主要目的有二：保護共和現任議員，以及新增五個共和席次。」，所以最高法院認定這次的傑利蠑螈屬於正常政競爭的一部分，遂將此事件視為政治問題，需政治解決，於是婉拒介入。

在其他先進民主國家，如加拿大、紐西蘭或西歐，傑利蠑螈的問題不像在美國那麼嚴重，因為這些國家要麼設有獨立的選區重劃委員會，要麼實行非贏者通吃的比例代表制，或者兩者兼而有之。然而，美國五十州只有十一個州設有獨立的選區重劃委員會，其他州都將選區重劃的權力交給州議會。在這些州，一旦某政控制了州議會，它就很難自願放棄選區重劃的權力，反而在必要時索性訴諸傑利蠑螈的手段來挽回或維持其選舉優勢。

可想而知，德州這次的傑利蠑螈必會激起民主的危機感與反制，加州開了第一炮，其他民主或共和主政的州也跟著躍躍欲試，一時劍拔弩張，山雨欲來風滿樓。然而，如果每個由州議會劃分選區的州都投入軍備競賽，民主注定討不了甚麼便宜，因為全美有二十八個州的州議會是由共和控制，而這些州都由州議會掌管選區劃分的事宜。因此，當最高法院這次判定政爭型傑利蠑螈沒有違憲，實質上它一舉打開了美國民主社會過去將極端野蠻政治阻擋在外的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