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貓與佛里曼的刺蝟

日前，蕭美琴副總統受「對中政策跨國議會聯盟」(IPAC)邀請至歐洲議會演說，引發到底是外交突破還是政府外銷轉內宣的外交煙火秀的討論。無論如何，國人再次體會到，中華民國外交處境的艱難，總統、副總統乃至任何外交體系能在國際舞臺上發聲，都讓人民感到欣慰與振奮，但是否因此饑不擇食而損傷國家利益，則需更謹慎看待。

IPAC的抗中背景眾所皆知，然歐盟仍持「一個中國政策」，在美中各方面激烈競逐的國際現實中，也不得不與中國大陸在經貿、科技上相互依賴。此次蕭副總統戰貓出擊，是延續政府一貫以臺灣的自由民主價值、多元社會為宣傳主調，強調臺灣對世界至關重要，呼應日前外交部長林佳龍出席「華沙安全論壇」時提及：臺灣是值得信賴的民主夥伴與全球供應鏈的關鍵力量，並將在「價值外交」的基礎上與歐洲合作創造價值，推動「加值外交」共築民主與繁榮的未來。

這場加值或價值外交，是否能維護兩岸和平，甚至能否順利通關與川普政府建立有效溝通管道，爭取國家利益，仍備受考驗。但當政府歡欣宣傳外交突破，《路透》與《美聯社》以及Euronews相繼提出警示，副總統等級的官員出訪極為罕見，恐激怒北京並導致對接待國進行報復行動。

面對地緣政治的險峻考驗，賴清德政府雖然對外戰貓式抗中，並對在野的監督與建言總是製造對立與甩鍋，卻仍與中國大陸的經貿往來無法脫鉤，持續享有ECFA紅利，讓「打造非紅供應鏈」淪為口號；在政治上又不願意「去風險」，直指大陸為境外敵對勢力，顯得立場矛盾。面對立委沈伯洋遭到指控涉犯「分裂國家罪」。總統親自聲援並喊話立法院長韓國瑜，應站出來維護國會尊嚴並維護臺灣人民言論自由，仿佛有意將兩岸緊張對峙的權責甩鍋，塑造韓院長與國民不願譴責對我國家立委的粗暴警告，使國內形成新一波「恐中」、「抗中」情緒，以合理化外交上「戰貓」的設定。

日前，《紐約時報》專欄作家佛里曼視訊參與遠見高峰會，對臺灣建議以「刺蝟」的雙重策略，不僅要自保，「對中國大陸劃清界限，讓其不會想要動手腳，同時又要保持合作、和平」，並且「保持低調(keep my head down)，繼續發展現有的出色經濟，盡量避免捲入衝突」。這與賴政府以單一戰略強調歡迎美國支持對臺軍售成豪豬的策略不同，佛里曼更強調的是「自保」機制，或是「籌碼」的累積。延續此論點，佛里曼在11日在《紐約時報》發表專欄《Welcome to Our New Era. What Do We Call It？》，他認為經歷阿富汗撤軍、俄烏戰爭及中國大陸的崛起成為對手，使美國單極優勢瓦解，地緣政治呈現多重結盟的新格局，不再以「後後冷戰」(Post-Post-Cold War)稱之，而是以前微軟策略長與研發長的孟迪(Craig Mundie)提出「多元世 (Polycene)」取代，即「多的時代」，在各領域如氣候、科技、生物、地緣政治與經濟相互交織，需跳脫舊有的「二元」框架。此呼應美中競爭既使暫時休兵，免強扣好美中關係第一顆鈕扣，角力仍持續，形成競爭又合作的複雜關係，更挑戰各國在新G2秩序下的全球化，如何在川普總統的無差別的關稅戰創傷中癒合，重整生存步伐。佛里曼還提及，俄烏戰爭持續，以及中東與亞洲局勢的動盪，歐洲亦面臨「混合型」威脅的挑戰，因此，國際關係成為流動、交錯的多邊網，現今治理模式必須從「非此即彼」轉向「兼容並蓄」，「綜合式解答」取代左右對立，此呼應了已故教宗方濟各曾對俄烏戰爭的發生，提出應擺脫小紅帽的童話模式，即善與惡界線是模糊的，全球化讓許多事物都非常複雜地交纏在一起。

對臺灣而言，佛里曼的刺蝟雙重策略或「多元世」應對複雜的地緣政治局勢，皆十分受用，亦符合國家生存利益。但問題是，政府無意「保持低調」之外，亦不願與大陸對話與合作，讓兩岸能創造、化解歧異與敵意的條件，維持和平。

賴政府的「戰貓」外交與一味強化軍事擴充的「刺蝟」戰略，正好對照近日日本首相高市早苗在眾議院預算委員會被問及「臺灣有事」時稱，若涉及武力行使，這可能屬於「存立危機事態」的情形，在「安全保障法制」下能行使集體自衛權。高市首相一席話引起批評聲浪：前首相鳩山由紀夫批評，這是在煽動危機，好為強化軍備辯護，並強調日本一貫立場，即臺灣是中國的一部分與內政問題，應尊重不介入；還有立憲民主參議員小西洋之更警告，當首相能平靜地談論開戰時，這個國家就已經走向終結；更有立憲民主眾議員小澤一郎更指首相魯莽，並認為，「政治家隨意煽動對外危機、點燃火種，導致許多人情緒化反應，火勢不斷擴大，等到察覺時已經無法撲滅，真正意義上的『存立危機事態』就此發生，最終讓國民付出巨大犧牲。正因如此，外交與政治必須始終保持冷靜。」

從日本內部牽制高市首相高調引戰與抗中的言論，至近日各方學者對賴政府對美、陸的政策外交手腕的示警與建議，都提醒政府與人民，若外交與政治上不能以「多元世」、跳脫二元論述的視角綜觀全局，以及佛里曼的刺蝟策略防守，步步為營，而一廂情願以為備戰就能避戰，卻不在乎引戰言行，則只是放任並陷入政客操作民族情感並卸責的手段。真正堅持和平與避戰，是適時低調自保，冷靜直面自身處境，不冒進。

金彥斌 / 文字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