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吊馬戲團的無人公演

懸吊馬戲團的無人公演

"Dance first, think later. It's the natural order."

──Samuel Beckett

卡洛琳，今天演出取消了。

請你打電話跟一號說，明天沒有演出

後天也沒有，但他要繼續練習吞劍

反覆張開雙脣，一柄鋒利的長劍像蛇

又像蛞蝓，更像--半顆蘋果？

經過他的頷骨。一號知道

他必須張開，毫無保留地張開雙脣

吞啊。或者說，誠實啊。

這樣吧，請你打電話跟他說

明後天都沒有演出，但他要繼續練習誠實。

能不能拜託你？卡洛琳？

並且，也請你跟五號說

那件衣服不用找了

演出已經取消。但他還是可以穿上

大家最熟悉的小丑服，搖搖擺擺地

從便腹中變出花朵，或是一把杏鮑菇

或是一隻蜜蜂，甚至乾脆一罐蜂蜜。

五號擁有讓全世界最不快樂的人笑出來的能力

你是最清楚的了，卡洛琳

請你告訴五號，此刻

所有生命都笑得好開心。

啊如果你還有時間的話

請你打給八號，她應該還在嘗試翻過火圈吧？

可是演出取消了，真的取消了。

所以翻過一切都已經沒有必要了。

還有什麼需要離開嗎？我們的辦公室

堆滿星沙、草原、流連貓

連天花板都燒焦了。卡洛琳你記不記得

那次八號翻過火圈消失在舞台中央的奇蹟？

她從此沒有再出現了。我知道。我知道。

但還是請你打給她，好嗎？沒有什麼需要

被翻過了。她可以回來了。

你應該沒有三號的電話吧？

我等等抄給你。不過沒有什麼需要說的

或者說，說什麼都沒用了。

那個敲擊聲還住在這裡

只有他知道怎麼驅走但他從來沒有

成功趨走過。怕我們會寂寞吧

可是三號可是。可是啊。可是有他

我們從來沒有覺得寂寞呀。卡洛琳

你覺得呢？這組數字你記著

未來大概不會再有機會打給他了但你要記著。

我知道你也趕著離開所以我會快點

最後幾組電話了。請你再打給四號。

跟他說大家的薪水要盡快結清，然後懸吊馬戲團的

帳篷要在時限內拆卸、搬走、收好。

然後月亮要放回我的右口袋，太陽要還給天空

這麼多星星你讓他按比例分給大家吧

畢竟大家都公平地擁有過懸吊的機會

然後小獅子及山羊及老鷹及整個草原就讓他養著吧我們不能讓牠們就這麼回到大自然是當然我聽出這之中的矛盾與諷刺但人和動物是不一樣的我必須讓大家回到生活裡但動物不能啊然後

卡洛琳，這組電話打完就刪了吧

沒有什麼好留著的

快了快了，接著打給六號。

我不認為有哪兩個人能比曾經的我們更幸福

所有的重複都是追求某一個瞬間

只是追而已。抵達不了的。

二號的電話我想你已熟稔於心。

他的繩結技藝如此高超未來不怕找不到工作

但他能否最後為我們綁幾個最堅固最堅固堅固到

怎麼掙扎都不會鬆脫的結繩呢？

我們已經瀕臨崩散，需要好好地綁緊

不要把大家綁在一起不要。

讓大家各自完整地被捆綁就好。

卡洛琳你需不需要你自己決定但。但。

二號的電話會從幽暗的舞台中央響起，風是

水的親戚，天空長在腳底，愛在夢裡回音。

記得跟他說我的繩結不要太緊。

七號還沒長大。沒有電話。你找得到他嗎？

找不到也沒關係，原先的預定排練日期我們都沒出現

他就知道了吧。卡洛琳，他會知道吧？

我們沒有拋棄他沒有沒有沒有但他

住在哪呢？

他養的那隻小青蛙叫什麼呀？

好像是ㄎ開頭的某種外國姓名？七號

住在太陽裡面吧，有恆久的溫暖灌注他的眼睛。

七號啊七號他沒有什麼好練習的其實也不需要聯絡他

可是我想告訴他他沒有被拋棄我們也為他準備了他的繩結

就留在他最喜歡的那座池塘裡。

想要的時候隨時可以練習那我們馬戲團

引以為傲的祕技。

卡洛琳，你聽得懂的話就呱兩聲好嗎？

讓我知道。我想為你換盆水

給你新的水草與石塊，給你新的流動

伸展你的肢體並且好好地睡在這裡

卡洛琳啊卡洛琳。我們沒有舞台了但我們會更加努力吧。

演出取消了真的取消了請你用你黏黏的掌打給

一號二號三號四號五號六號七號八號也打給你自己。

月光淹過我們了想給你換盆水啊卡洛琳

我想我想我想做好多事呀。懸吊馬戲團準備歇業

收起的一切零星像隻青蛙蹲在舞台中央

等著太陽再次升起……

卡洛琳伸展伸展四肢，等著萬物轉過去。

明天還會到來吧。等明天

我們就知道了。

個人簡歷

2002年生，冬日的孩子。現就讀於國立臺北藝術大學文學跨領域創作研究所。獲創世紀七十年詩獎、中興湖文學獎新詩類首獎。中山大學南嶼詩社創社社長。希望真的有那麼一個平行宇宙，所有生命都笑得好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