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軍方推動「去中心化」指揮 能有效因應中國攻擊嗎？

（德國之聲中文網）過去一週以來，軍事議題再一次佔據兩岸輿論版面。在台灣海峽，中國最新、最先進的航空母艦「福建號」現蹤，台灣軍方研判它正返回上海長興島的造船廠進行缺點改進；在華府，美國總統川普剛簽署的《國防授權法案》（NDAA）包含10億美元的台灣安全資金，此外國務院更批准了110億美元的對台軍售，是史上最大規模。

台灣軍隊亦持續備戰工作。本週，台灣國防部發表關於「戰備應變整備」的報告，其中有一項改變格外引發關注：未來，若是敵人「猝然發起攻擊」，那麼各部隊可以「不待命令，實施分散式管制，在『去中心化』的運作指導下，遂行作戰任務」。

依照台灣國防部長顧立雄說法，台灣有必要設想「最壞的狀況」，也就是如果部隊「遭受真實攻擊」，由中心指揮的作戰體系可能會被切斷，因此更需要有「去中心化」的指揮管理系統。

「重點是讓各層級的部隊都要知道上級賦予的任務……就算沒有一個中心給它指揮的情況下，仍然能夠遂行它的任務，」顧立雄說。

台灣國防安全研究院國防戰略與資源研究所所長蘇紫雲告訴DW，「去中心化」非常重要，特別是在中國對台灣展開「斬首攻擊」、試圖切斷指揮管制而導致台灣部隊「群龍無首」的情境下，如果台灣能應用「去中心化」的指揮架構，「就變成九頭蛇，一個頭不見，其他八個頭還是可以相互支援作戰」。

台灣政治大學國際事務學院教授丁樹範也說，隨著解放軍「由演轉戰」（原本是演習，突然變為實戰）的能力增加，可以透過瞬間的攻擊來切斷台灣的指揮中心。

在這種臨時的衝突情況下，台灣一方面要升高戒備，一方面為了縮短反應時間差，可能也需要授權各層級指揮官直接做出反應。丁樹範向DW表示：「我猜想國防部跟參謀本部有內部討論過，就是解放軍可能會對台灣有什麼樣的攻擊、可能會有哪些狀況，可能有18套劇本都不一定。」

應變「非常態的戰爭」？

「去中心化」的概念其實由來已久，在台灣學界也有相關討論。蘇紫雲認為這是現代軍隊的重要能力，美軍亦有這樣的指揮文化。「這是民主國家跟以前蘇聯紅軍完全不同（之處），蘇聯軍隊因為是強調政治忠誠，跟中國一樣，所以都一定要等待上級的指揮才會有動作……（西方相較之下）對於軍人是信賴的，就是完全授權給你做前線的指揮。」

近年中國解放軍多次對台發動大規模軍演，軍機與軍艦頻繁在台灣週邊活動，台灣政府亦指控中國持續有網路攻擊、資訊戰等各式「灰色地帶」襲擾；面對這樣的台海兩岸局勢，台灣轉向「去中心化」的指揮體系，也成了強化戰備與應變工作的一環。

週三（12月17日），台灣國防部參謀本部作戰及計畫參謀次長室次長連志威在立法院備詢時便表示：「因為威脅存在，所以平時就要訓練基層官兵，理解這些狀況可能存在……比如此時此刻，共軍正對我們做聯合戰備警巡；如果我們等到這些狀態在瞬間『由訓轉演、由演轉戰』，基層官兵還要等到中央再來給它指揮的時候，恐怕會來不及，所以平常就要訓練基層具備這樣的知識和能力，面對共軍快速轉變的敵情變化。」

然而，上述說法未說服在野。17日，國民立委馬文君與顧立雄在立法院就此展開攻防。

馬文君多次追問，採取「去中心化」是不是建立在「戰爭狀態已經成立」的前提，以及「基層官兵可不可以自行判斷是否為戰爭狀態」等問題。

對此，顧立雄回應，當解放軍對台發動「第一擊」之後，台灣部隊確實更有必要「去中心化」，但也不能排除在「灰色地帶襲擾」情境下、可能會需要處理突發狀況，這也需要透過不斷的演練去熟悉與驗證。

「這不是正式的戰爭以後才進行去中心化的問題，」政大教授丁樹範說。「現在中國對台灣的做法是一種從資訊戰到心理戰，各方面交叉、交互的運用，所以某種程度上兩岸現在處於一種非常態的戰爭。」

蘇紫雲從整體的國際安全角度分析指，「戰時」的概念較為狹隘，現在許多國家會以更廣義的「緊急狀態」來涵蓋突發情形：無論是軍隊受到攻擊，或是遇到重大天然災害，只要軍隊失去了中心的指揮與聯絡，就可以遂行分散式、去中心化的指揮。

「去中心化」指揮的可能風險

蘇紫雲主張，「去中心化」有助於提高台灣在潛在軍事衝突中的存活能力，更能應對突襲，也更能系統化的抵抗。

「當對方要進行斬首，要讓你失去系統化的作戰能力，那麼如果我的大腦有好幾個，不是只有在頭，這樣子的話失去一個小腦，還是可以進行作戰的……（採取去中心化的）效果是很大，但是風險幾近於零。」

丁樹範則認為，若台灣軍方真能達到「去中心化」，部隊第一線的反應會更快，也會增加中國評估問題的複雜程度：「會讓解放軍想說，我如果佔不到便宜，那我有什麼其他更好的方法，也就是他們也許要增加更多的成本，或者逼著他們不要採取某些行動。」

專家對此態度較為正面。不過，國民立委馬文君質疑「去中心化」可能導致「基層官兵要承擔國家風險」。

學者丁樹範亦提到「責任歸屬」的問題。他指出，台灣過去的國防部長湯曜明曾主張，面對解放軍發起的「第一擊」，台灣反擊的決策掌握在國防部長手中，必須由防長直接下令才可以反擊。

「如果台海有衝突，是誰先發動的，責任歸誰？」丁樹範拋出問題：「你怎麼樣不要被指控是麻煩製造者、首先挑起戰火，這是我們要必須謹慎處理的問題。寧可把這個責任丟給中國，也不要讓我們來扛這個東西。」

對於台灣軍隊推動「去中心化」，中國國台辦發言人朱鳳蓮重申中國過去既有的回應，批評民進政府「頑固堅持台獨分裂立場」、「以武謀獨」。

中國軍方尚無公開回應，但台灣專家丁樹範預料，解放軍會密切、深入觀察台灣如何準備，還會觀察美軍如何協助訓練，「美國派到台灣來訓練台灣部隊的這些幹部，他們是不是也朝向這方面的訓練？我相信解放軍他們有在看這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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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周昱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