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語

開始上寫作課時，常想童年父母怎麼沒有離婚？母親怎麼沒拋棄我們？父親為何沒去躲債？兒時為什麼沒被霸凌？

講台上的作家講師，似乎都有些許不幸的童年，當他們敘述悲慘往事時，我悄悄羨慕著。有位老師曾說：「悲慘的童年是寫作的養分。」想來那些是造就他們豐沛的文學泉源，我難過自己營養不良。

有個小說開場白寫著：「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不幸。」顯然普通的故事極可能失去看頭。我的童年物質生活雖不富裕，但父母仍讓我們感覺家庭美滿。所以相似的幸福故事沒什麼好寫呀。我苦惱自己的幸福。

終於遇到件慘案，但丈夫堅決不同意我寫，因為那是讓他蒙羞的誣告。我痛失不幸的故事。開始苦惱，寫作班根本不是我該來的地方。

那日同學向我訴苦，說沒有靈感、找不到題材，她不知道我也正困在愁城裡。然而，天性樂觀的我竟變身成浮木，說了一串事後都懷疑真偽的話：「學寫作什麼念頭都能有，千萬不能讓沒有靈感、找不到題材綁架妳喔。」她張大了眼睛等我繼續，我得往前衝不能讓她失望：「妳要丟棄那些字眼，找妳經歷的人、事、物，除非妳失憶，否則只有不知道選哪個寫的問題。」她的眼睛好像笑了。

回程捷運上，想著剛才自己說的話，心臟撲通撲通地跳，什麼時候學會撒謊哄人啦？我摸摸鼻子還好沒有變長。

那些字像咒語開始天天在我耳邊呢喃，要斬斷那些先前長在腦海的念頭何其容易？咒語和不幸開始拔河。

終於「人」出現了，一位身材婀娜的美人兒上課坐在我前面，害我分心走神。她明明比我矮，老師說什麼好像都被她擋住了。她的坐姿讓我迷惑，一會托腮、一會伸出美腿到走道上舒展。沒穿絲襪的腿，感覺像洗過牛奶浴才進教室的。

最要命的是她的氣味，當法拉式的捲髮被她撩撥時，陣陣迷人香氣（分不清是香水還是洗髮精的味兒）席捲鼻腔。我敲一下腦袋，跟自己說：「喂，妳是來上課的。」

第二堂課開始，老師的麥克風已經響了段時間，美人還在夢鄉，我不捨地輕輕推一下她裸露的背，像摸到海綿蛋糕，好想聞聞縮回的手指呦。

這場意外的相遇，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我興奮得趕緊速記下美人的身影。當天晚上，用一指神功敲擊著上午的記憶。

咒語靈驗了嗎？我問自己。

文章刊登的時候配著插畫，有同學抱怨她正想寫美人，想不到被我奪去先機。我又浮木性格上身：「妳千萬別這麼想，她的故事還很多哩。」

昨天我還跟同學唸著咒語呢。回想剛開始上課的愁苦，從小幸福美滿，不正是種下我樂觀性格的因嗎？我跟遠行的雙親說了句悄悄話。